杜怀安,1953年生,枣庄市中区人,党员。1971年11月参加工作,曾任枣庄市原天鹅地毯总厂副厂长。
1971年,杜怀安等一帮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进入刚刚筹建的枣庄市麻纺织厂,不分昼夜,顽强拼搏,于1972年国庆前夕生产出第一条麻袋,赶上第二天一早参加枣庄国庆大。1984—1987年,枣庄市麻纺织厂先后投资2000余万元,从日本、德国、美国引进国际领先水平的簇绒地毯和丙纶长丝生产设备,形成年产系列化地毯220万平方米和丙纶膨体长丝2700吨的生产能力。1990年,“天鹅”牌地毯先后荣获国家轻工业部化纤地毯质量检验第一名,全国建材工业学会“建材工业新设计、新装备、新技术、新产品奖”;1991年,“金羽”牌丙纶BCF被国家纺织工业部评为高品质的产品;1992年,麻袋产品全部下线,枣庄市麻纺织厂更名为枣庄天鹅地毯总厂。
1996年,枣庄天鹅地毯总厂与比利时独角马地毯公司合资成立天马地毯公司。2001年,更名为枣庄市天鹅地毯有限公司。2003年11月租赁给日照东升地毯公司经营。2006年12月宣布破产,破产后仍由日照东升地毯公司租赁经营,直到2011年8月租赁终止,2013年7月破产终结。杜怀安曾陪着天鹅地毯展翅高飞,最后也曾承担天鹅地毯总厂破产过渡阶段的工作。谈起往事,不胜唏嘘。
杜怀安:我是陶庄煤矿工人子弟,1971年进入枣庄市麻纺织厂。我们是麻纺织厂第一批工人,是参与厂子筹建的。
我们被派到杭州学习了6个月,回来自己动手安装设备。当时环境、条件都很艰苦,一个大的厂房,我们就在厂房里边的库房住,夜以继日地安装,为的是赶上1972年10月1日向新中国成立23周年献礼。当时厂里没有女工,一帮十八九岁的小青年,都穿着裤头、光着膀子干活。没时间概念,困了就睡,醒了就干。疲劳到什么程度?去工具箱拿完工具,一盖工具箱就睡着了,往墙上一靠、一站就睡着了。醒了,继续干。
1972年9月30日晚上,我们都在车间里等待着第一条麻袋的出品。第二天,10月1日早晨,带上麻袋——我们的第一个产品,参加了枣庄市国庆大。
我们枣庄市麻纺织厂基本的产品——“远航”牌麻袋,曾经在1980年5月被评为全国麻袋高品质的产品,出口好几个国家。在国内,像青岛粮油、亚太粮油、天津粮油……很多大企业都来调拨我们的麻袋。
这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,我今年已经68岁了,回想往事,历历在目。我们那时候单纯,没有一点非分之想,就是想着把本职工作做完,还要提前做完,才能向领导、向工厂做一个交代。我们真是没有一点点私心,也没有计较什么报酬,都是自愿去尽义务去加班。原材料来了,我们晚上吃完饭,自觉地上厂里去卸车。那一包包原料麻都是很重的,我们都是自愿地去干,自觉地去干。当时虽然环境比较艰苦,我们干得也比较疲劳,但是非常开心。
1981年我在设备科任副科长,管理全厂的专业设备。我跟着我们厂的马厂长等一些老知识分子学习制图,而后就能一个人承担整个麻纺生产设备的制图、绘图、晒图这些工作,能完成整个麻纺设备的全年维修计划,这些都很烦琐。
当时工厂的发展也是“两条腿”走路,除了麻袋、麻布、麻纺线以外,我们努力开发新产品,用全麻的线搞工艺挂毯,增加品种。
1984年开始,我们工厂先引进了日本一套簇绒地毯生产线。为了可以在市场上占一席之地,簇绒地毯很快上马。进入正常的生产以后,厂里领导决定,我们要自己生产地毯织造原材料。于是,从德国Neumag(纽马格)公司引进了一条丙纶生产线,简称BCF生产线吨。两期工程完工后,可以完全解决我们厂地毯原料的使用,多余的丙纶能进入市场。
1992年,受当时领导的委托,我到枣庄市经委递交了一份申请报告,报告的内容就是将枣庄市麻纺织厂变更为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。
那个阶段,麻袋产品已经产生了倒挂,工厂停产,工人放假休息。不过,待岗的工人那时还能拿到100%的工资,说明变更后的枣庄市地毯总厂经济情况还很不错。
后来,我们引进了美国达沃克公司生产的簇绒地毯织造设备,使得我们的地毯质量在全国领先。当时,毛主席纪念堂、布达拉宫都有我们枣庄生产的地毯。很多年的国庆观礼活动,像广场、城楼上的红地毯,只有我们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可以供应。因我们原料充足,并且还有减少脱色掉色的技术。当时,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的工人很自豪,他们亲手编织的地毯运往北京的时候,是事务管理处给天鹅地毯“开绿灯”,一路畅行无阻。
20世纪90年代,改革开放带来社会的进步、生活的富足,人们的衣食住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而地毯这一高档产品也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。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加大投入,相继开发出簇绒地毯、机织地毯、工艺挂毯和丙纶BCF丝等新产品,市场非常红火。许多领导和名人慕名而来,如纺织部领导,山东省原省长李昌安,上将陈士渠,相声演员侯宝华、冯巩、牛群等,杜怀安都曾参与接待。
“可以说,我的一生实际上都奉献给了工厂,从枣庄市麻纺织厂,到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,我没有离开过它。”访谈中,杜怀安一直记得他们刚到麻纺织厂工作时候的情景:厂外杂草丛生,工友们睡在车间库房。“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”
令他伤心的是,“我的那些工友,有的已经不在了,在的也都是70岁左右了,不大见面,都忙着自己的家庭,还有些身体不太好……”
杜怀安:1992年,我任枣庄市麻纺织厂副厂长,负责生产部,新成立了一个技术改造办公室,主要任务就是开发新产品。当时,包括合作合资,包括丙纶二期,一直到1996年,我都重点参与了。
天鹅地毯起来后,按照枣庄市委、市政府招商引资的要求,我们主动出击寻求合作,数次往返北京,和比利时独角马公司举行多轮商谈,他们也到我们这当地考验查证,前前后后用了半年多的时间。1996年,我们与比利时独角马公司合资成立天马地毯公司,独角马投入资金、设备、技术,我们出厂房、人力资源。
那几年虽然很忙,但全厂上下精神面貌很好,干劲很足。对引进外资来说,枣庄和沿海城市相比,比如山东省内的日照、威海等,我们的条件要差一些。但事在人为,比利时独角马公司考察半年,最后还是选了我们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,就是看到了我们的精神面貌,我们值得信赖。
合资之后,工人的收入明显多了。那时候,我们厂工人的收入是国内同类型工厂工人收入的两倍以上。工人的积极性得到极大的提高,对产品质量都抓得很严,地毯的产量也大幅提升。
最红火的时候,天鹅地毯都出了国,比如乌兹别克斯坦,还有别的一些国家。但那时的出口量还不是很大,主要销量还是在国内,特别是在新疆,基本上属于供不应求,每天都用大货车从枣庄发往新疆。新疆的牧民们很喜欢地毯,毡包里铺着地毯、四周挂着挂毯,他们认可我们的产品。
因为拥有BCF生产线,所生产的地毯要说明颜色的丙纶,我们就生产什么颜色的,这是我们的优势。通过一直在改进与创新,“天鹅”牌地毯,簇绒地毯、提花地毯等填补了山东省产品的空白,相关研发人员还获得了山东省和枣庄市的表彰与奖励。
我们的领导很重视产品的宣传,曾经在中央电视台投放广告。年龄比较大的同志可能还记得,四个小天鹅跳舞,就是咱们天鹅地毯的广告。我们还动用大批人力,顺着我们的铁路线,南北东西向发广告宣传。现在想一想,过去真是有一点特别自豪的感觉。天鹅牌地毯全国有名,很多厂家卖地毯的时候,打着“天鹅牌地毯”的旗号。
厂里每年都开订货会,全国很多地毯商家都上咱这来订货,全国很多大宾馆的经理也上咱这来订货。地毯行业发展这几年,我们从最基本的簇绒地毯发展到提花地毯,比较大的饭店、宾馆的大堂都需要大图案的地毯,而咱们厂都能提供。
当时我们在全国各地都设有办事处,往北有长春、吉林、哈尔滨,往南到广州,往西重庆、成都,原来上海、北京都有我们的销售点,那时候是很红火很景气,能够说是欣欣向荣。
麻袋、地毯、丙纶,我们上的这些项目,在当时来说都是好的项目,都是有发展前途的。这些项目能够上马,能够有序生产,靠的是我们职工的不懈努力,更多的是来自于政府的全力支持。银行等部门以及我们技术人员,也都为天鹅地毯付出了许多的汗水。尤其是不少老工友,他们的努力更不能忘怀。
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的商标“天鹅”寓意高飞,是老厂长孔庆源提议的。当时在天鹅地毯总厂办公楼前,建了一个水池,做了一组雕塑:几只天鹅,一个地球,天鹅面向东方展翅高飞。
丙纶产品的商标叫“金羽”,金色的羽毛寓意是飞向太阳。当时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有灯光球场,有俱乐部——可以容纳900人的俱乐部。每年开总结大会、表彰大会,都是在俱乐部里。地毯总厂还有医务所,有理发室、澡堂,一应俱全。
十里泉电厂工人的收入在枣庄当地一直是个标杆,而当时地毯厂职工的收入也很高,枣庄人笑称地毯厂是“第二个电厂”。那时候,地毯厂的宿舍区已形成一个市场了,很繁荣,工人下班买菜很方便。因为地毯厂效益好,大家才挤到这儿来做生意。
杜怀安:我们厂从麻袋转型到地毯,从麻纺织厂变成地毯厂,转型很成功,发展了30多年。枣庄市地毯总厂从一个小企业,1991年变为中一型企业,后来经过国家经贸委等七八个部门批准,成为国家大二型企业。
1999年,我们又感觉到危机了,地毯销售不大景气,资金回笼遇到了困难。当时,全国上了好多家地毯企业,竞争十分激烈。我们厂里领导开会,就说还得“两条腿”走路,还得走出去,开发新的产品。
但是看了很多,没找到合适的项目。包括有一个橡塑地毯项目,我们到国外考察了,当时这个技术还不成熟,产品保证不了质量,就没引进。
我们已经感觉到市场的压力,已经感觉到生存的危机。虽然也付出种种努力,但却没能够成功地找一个替代产品来维持和发展企业,现在还是感觉很遗憾。
2001年,天马地毯公司更名为枣庄市天鹅地毯有限公司。2003年的时候,这个厂子不行了。当时我们还真有挽救它的心思,总认为这个企业倒闭很可惜,因为它的设备还没有很落后。
我们那时候碰到了资金的困难,没有能力去引进新设备。而其他地毯厂引进了高低圈绒地毯,技术改造加快,力度超过我们。设备至关重要,就跟打仗一样,你这个武器好那就不一样。新的产品出来,一定会抢占市场,你这样的产品老化了,那就不行。
当时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。老麻纺那一块原来有五六百人,停产闲置,开始能领100%的工资,后来慢慢递减,变成90%、80%、60%,这些只能根据公司自身的承担接受的能力来开的。再后来,厂里采取了一个办法,把咱们厂多余的劳动力输送出去。比如你工厂要招工,我这有工人,你能选择,或者我给你一个工人,给你一万块钱;或者是一个工人带着几个月工资上你那去。通过这一个方法输送出去好多工人。如果工人要求调动,咱们工厂支持,每一年的工龄给200块钱的补贴。不得不采取这些措施,一是为了减轻企业的压力,第二就是给工人找一个就业的机会。当时有工人也不理解,抱怨说“把我们撵出去了,弄到别的企业了”。咱就给他解释,给他讲这个原因,不是把你们推出去了,我们都带着工资带着钱去的。
2006年,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宣布破产,我还留守了两年。留守也没什么事,就守在那地方。留守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七八百块钱。后来,厂子正式倒闭了,我就失业了,直到2013年办理退休。
我非常难过,而且感觉到很没有脸面。并不是我们这些人多么无能,这个企业叫我们给弄垮了?不是,是大气候不可抗拒。我就是这一个态度。我们也属于纺织企业,枣庄有很多纺织企业,在当时都遭遇了困难,你看枣庄国棉一厂不行了,国棉二厂也不行了,对吧?包括后来搞的万泰纺织公司,也不行了,对不对?是这个产业不行了。好多企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有了。像国棉二厂,那时候在全国排名前三,说不行就不行了。
现在我们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那里成什么天鹅坊了,我弄不清,我一次都没去过,真的不愿意去。我看到会很痛心的。大门都是我把它安上的,里边电缆、设备,都是我们自己画图、放线、打地胶,一个个螺丝钉拧上去的。这个不是一般的感情,这是真感情。从十八九岁,到两鬓都斑白了,我们想在企业工作,想把企业搞好。走到这一步,非常痛心,这是真心话,这个没有掺假。老同志都有这种感情,他们都会赞成这种观点。因我们凭什么?我们靠什么?我们就靠着企业,企业就是我们的生命,企业就是我们的饭碗,它倒了我们就没饭碗了……
自2003年开始至2012年,山东鲁南瓷厂、枣庄市炼铁厂、市化工厂、市水泥厂、市化肥厂、市地毯厂、市肉联厂7家因资不抵债而停产的企业陆续破产。
历史翻过了一页。新时期,国家出台《关于推进城区老工业区搬迁改造的指导意见》,枣庄市城区老工业区被纳入了《全国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计划(2013—2022年)》,在老工业区企业搬迁改造、市政基础设施建设、工业遗产保护利用、培育发展新兴起的产业等方面,一系列政策措施相继出台。
2014年4月,在枣庄市南工业园,上海大世界基尼斯枣庄基地暨聚艺谷项目集中开工,包括天鹅坊文化创意产业园等文创项目引人注目。天鹅坊文化创意产业园位于市南工业区原枣庄市天鹅地毯总厂内,总投资5亿元,占地100余亩,由德国优曼策划公司进行整体策划,利用原厂区保存完好且具有工业文明的旧厂房、老仓库,新(改)建展览馆、茶吧、经济型酒店等服务业业态,打造“艺术企业家工场”和“艺术企业总部”。
访谈结束时,杜怀安感慨道,今年是我们枣庄建市60周年,枣庄市委、市政府提出了“工业强市、产业兴市”,我感到由衷地高兴。我希望枣庄市,我的家乡,在市委、市政府的领导下慢慢的变好,繁荣昌盛。我希望我们的枣庄市民过上好日子,幸福快乐!